● 文字整理=林倩如。講座攝影=翁家德
寶藏巖歷史聚落保存運動從上世紀末拆遷安置抗爭一路走來已20多年。2004年,寶藏巖正式被登錄歷史建築,以聚落活化的形態保存下來;2005年,由公園用地變更為特定專用區,主管機關也由公園處轉為臺北市文化局;2006年底,文化局開始進行修繕工程。2010年10月2日,「寶藏巖國際藝術村」由財團法人臺北市文化基金會藝術村營運部正式營運,以「聚落共生」概念引入「寶藏家園」、「駐村計畫」與「青年會所」等計劃,企圖用藝、居共構的做法活化保存寶藏巖,創造聚落多元豐富的樣貌。
OURs長期參與寶藏巖歷史聚落保存運動,時值開村十周年之慶,邀請重要推手劉可強教授,梳理過去各關鍵議題的省思,展望下一個十年歷史聚落「活保存」的願景。

為何我們關心這個議題?
劉可強首先介紹寶藏巖依著山坡形貌,伴隨都市擴張自力營造的沿革,從市定古蹟寶藏巖寺、50-60年代軍營到70-80年代新舊城鄉住民多元社群的自然混合、1980年自水源保護地被劃為297號公園預定地後,從此啟動多方共同努力且漫長的保存運動,保存策略亦從拆遷抗爭轉向文化保存,見證了台灣、台北文資保存觀念與體制的進展。
劉老師把1950年代後自力營造實現「地方創生」的歷程定位為寶藏巖1.0,超過200戶的風土建築群在1980年代中期達到高峰,「民間自主自發的力量龐大且具創意,在國外也不多見。」結合社會網絡,凝聚居民向心力乃都市中少見健康、和諧的另類社區。1990年代末期進入寶藏巖2.0全新階段,文化(計畫)介入的論辯是曲折且複雜的,癥結在於究竟保存「建築物」或「居民」?又如何在制度化的框架下,落實都市社區之動態保存。
走過十年,這個以人為主的歷史保存取向,隨著居民老化凋零、進駐的臺北市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前途未卜,如今來到一個關鍵的十字路口。劉可強點出寶藏巖正面臨的困境:「如果居住的基本目標未能在近期內有行政體制上的突破,此歷史聚落將勢必走向非『活的保存』路徑,無法實現原保存之初衷。」因此,亟需重新審視藝術村、青年會所佔比例,以及寶藏家園在原住戶持續削減的現實危機與納入新住民之間,找到如何平衡、保持聚落原始動力和未來創新的可能性。

寶藏巖3.0
劉可強說明,基於「活的地區」是一個完整且具獨特性的實體,需要為寶藏巖的未來提出一個更為寬廣、全面的願景,一個能向前滾動的創意途徑。因此,「寶藏巖3.0」的倡議構想就此萌生,提醒最核心的關鍵還是在「人」和聚落,活的保存與活的社區的集體想像,才是最重要的意義所在。
奠基於最初「地方創生」的特質,並評估檢討第二階段公部門介入的政策和行動,去實現三個彼此相依的目標:文化保存(cultural preservation)、生活社區(living community)和社會創造力(social creativity),寶藏巖3.0實驗計畫採三個階段進行(短、中、長期)。經歷求生存,過渡到文化保存的階段目標,現階段應逐步邁向「健康與幸福」之目標,將「藝居共生」聚落再定位為綜合性的「創意生活家園」(creative living homestead)。
透過整合且跨領域的思考框架,考量包括住民、自然、人為環境與在地經濟等形塑社區文化的各種日常生活方式,打造一個得以回應社區疏離、後疫情時代人際關係、文資建築群落等當代挑戰的實驗型社區,應運用寶藏巖豐富的環境資源,重新建構生活網絡去示範一個理想的未來式健康社區。
至於藝術村、青年會所的組成,則建議三個思考方向:
1、擴大詮釋藝術家在聚落中的定義:現藝術家多為平面視覺媒體或手工藝型背景,少有應用空間特徵進行創作,呼應現地獨特性的自力營造特質者,應鼓勵並納入建築、景觀、營造、空間設計、表演藝術、文學、各式工藝等更多元的創作類型,甚至居民也可以是生活藝術家。
2、社區成員新組成的創造力:藝術家在此應積極發揮其創造力,想像與實驗與社區住民發生擾動的各種創新方式。
3、利用這個過去依賴「地方創生」形成的建築環境,創造一個未來可持續發展的永續地方。

與談回應
劉可強坦言,過去為了保存做了很多妥協,很大一部分是空間(政府接手主導後要求符合法規)部分居民雖可以住下來,卻變成不那麼自然地活著的困境,加上使用年限限制。政府介入後社區改變了,展演式的寶藏巖不再是原來的世界,但不介入就會是空曠的公園,都有其後遺症。
- 外部資源是阻力還是助力?
空軍三重一村保存行動發起人之一董俊仁表示,相較新北市,擁有天龍國資源的寶藏巖是幸福的,對比全台灣的聚落保存現況,人還能住回去也是幸運的。近期新北市文化局以OT模式招標委外營運,為新北歷史建築OT首例,2021年將簽約,民間則憂心商業掛帥恐犧牲文化。他補充,只有回到社區現場投入保存,堅持保存德價值,持續與地方結盟,才有扭轉現況的可能。
好蟾蜍工作室發起人林鼎傑表示,蟾蜍山雖然跟寶藏巖一樣幸運地被保存下來,且在2016年公告登錄文化景觀,但後續煥民新村一期整修卻缺乏整體規劃,造成水土保持問題,產權複雜仍有被炒作的可能。現聚落正在進行污水接管,到處潛藏工地危險,寶藏巖經驗希望能為蟾蜍山「山城聚落」的活保存找到新的道路。
寶藏巖文化村協會總幹事詹智雄補充「藝居共生」的生活經驗,預算決定的共生聚落、制度化下何謂居住?又居住者如何變成參與者?坦言要藝術家與居民兩者要生活在一起有難度。聚落共生理應自己維護,才能突破屢被稱作幸運兒、既得利益者的框架而有所回饋,「但活聚落保存怎麼走真的好難,把藝、居拆開的話也早晚會消失,應該交錯有機發展,而非刻意堆疊。」
- 未來的模樣
寶藏巖國際藝術村總監李曉雯認為寶藏巖聚落無法複製,也反對以新聚落取代。過去藝術家會跟鄰居起爭執,但經過長期相處、十年共生現在已形成好夥伴、好鄰居的信任關係。「生活狀態生老病死正是有趣和好玩的地方,活聚落保存就在日常生活中,它每天發生,需要時間去融化跟了解。」人很重要,如何不為保留而保留?還有很多討論待深化,藝、居只要願意相依,維持常態然後往前走,未來便有可能創造不同。
學邑工程技術顧問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蔡佳明,則以參與化南新村的保存及再發展計畫經驗為例,現透過制度創新留下來,寶藏巖是個可貴的存在與示範,因為文資拿來居住需要包容和堅持,可惜公部門往往不鼓勵創新。
劉可強表示「歷史聚落實踐活保存,一方面須讓『活』的概念有更多面向和討論深度,如寶藏巖跟其他議題的關聯性、社區的參考價值等,要把過去犯的錯誤調過來。另一方面,居民與藝術家之間,尊重彼此的自主存在,在此共識下共同面對外部的力量。」續住與發展會持續對話,寶藏巖故事未完。
